一
人们总在苦苦寻求“理想的爱情”,就像诗人总在真情抒写心灵“理想的爱情诗”。古往今来,有关爱情的诗篇,可谓浩繁迭荡。红尘中的诗人,用力透纸背的狼毫巨笔和蓦然回首的苦旅行吟,把真情大爱刻满了人间。
开题,我们从中国诗歌的源头,《诗经》说起。
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在《周南·关雎》里,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,以真挚纯洁的吟唱,展现了诗人歌唱爱情、礼赞爱情的动情画卷和俗世风情,也反映了诗人对爱情美好向往的审美趣味和精神境界。男子伫立“在河之洲”,抑扬顿挫地吟诗诵词,表达了对窈窕淑女的爱慕之情。
女子临水梳妆,男子耳鬓插花,在这样的诗情画意中,打开了相爱者最初的情窦。从诗歌创作的角度管窥,爱情诗的委婉、曲折、个性,这种灵肉结合的情思标尺,能够深耕人生与岁月的沟壑和境界,这是理想的筑梦,也是当下更多创作者的“梦和远方”。
爱情诗是心灵的咏唱。这咏唱是“柏拉图式”的摒弃肉体、向往道德,也是“一寸相思一寸泪”的寸寸愁肠和缠绵醇厚的悲悯。这朵彼岸花,能落尽尘埃,张扬奇葩之态。纵观新时期以来的爱情诗,从舒婷的《致橡树》到余秀华的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,剥开尘世的偏见、浮华和惊艳,爱情的自由、平等和伤痛铭心刻骨、执着不渝。人间最美的浪漫,非爱情无以解读,非爱情无以归宿。
此刻,打开傅常霖的爱情诗选《今生欠你一首情诗》,在走进他内心世界的同时,我感受到了诗人“突然的一声雷鸣惊醒了我的幽梦/敞开的是心灵最亮的窗”的清洁与朴素,痛并爱着的隐秘的温暖。他的爱情诗,不是“一江春水”,更多的是“把你爱情的时间全都交给我”,是对灵魂的叩问和祈福。
二
一年里最好的四月天
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
所有的夜晚孕育着同一个故事
里面全是我俩的情节
幸福而朦胧地伸向远方
雨夜里,我茫然若失
回忆涌起时
只能用沉默来遮掩难过
突然的一声雷鸣惊醒了幽梦
敞开的心灵是最亮的窗
一杯一杯的思念将我灌醉
诱惑穿过黑暗劫走灵魂
思念搀扶着牵挂
抚慰着行行泪光
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爱吗
远处的风景若隐若现
任一袭裙袂在红尘中飞舞
让有限的词汇收集无限的情感
擦干古旧图画里的眼泪
把你爱情的时间全都交给我
——《把你爱情的时间都交给我》
当酒泉的媒体人和诗人熟知傅常霖,并美誉他为“大胡子”的时候,很多河西走廊的诗人正在寻求地域突围,困于多年“十万大风”这类粗粝的语言表述和“一粒沙”的语境樊笼,一场新边塞的现代诗变革,正在古马、梁积林、谢荣胜、王国斌这些诗人的创作轨迹上,凸显鲜亮而丰富的光彩。古马凉州小调在诗歌中的运用,梁积林对刀郎羊的注解,谢荣胜对武威地域文化的开掘,王国斌对诗意故事性的延伸,正在吸引更多读者群体。但是,爱情诗绝对不是“青春写作”。至少傅常霖不是,他不是跟风者,也不激进。他独守在自己的天地间,让时光化成爱情不谢的花雨。这首《把你爱情的时间都交给我》,在阳春四月,让我聆听到诗人独自徜徉在大地和内心之间,幽梦、亮的窗、红尘,这些元素都在为爱情而讴歌。
和我同事多年的傅常霖,是在离开报社后,我才熟悉起来的。这时间多媒体爆发,微信朋友圈成了很多诗爱者展示自己作品的园地。我由此读到他的很多新作,一晃数年,他从未间断地创作,获得了很多诗人和读者的认同。我读出了一个诗人对生活和梦想的坚守。
清晨,我的爱
温存在绵绵冬日里
如歌中浅浅的恨
又如红唇上颤动着的羞涩
和黑夜挑衅过的星星
从细小的、鲜明的节点入手,缱绻的情思,如流水般的清澈,自然流淌在字里行间。的确没有过多的修饰,没有华丽的堆砌,温存的冬日、红唇上颤动着的羞涩、黑夜挑衅过的星星,精细、微妙的入口,让整首诗焕发了清晰、明朗的格调,它们串联起来,情感的递进,让表述渐次强烈而深邃,就像一朵桃花渐次开放,弥漫了山野。这小夜曲般的吟诵,赢得的不是流量,而是读者的共鸣。
以星辰为证
以乘法的方式想你
……
你在我苍白赤贫时
赐予我温暖
我绝不会以吝啬的手
播种真诚
请允许我贪婪你的清纯
这首《请允许我贪婪你的清纯》,依旧由多层意象叠加。就这一小节而言,诗人把对自己的热忱之心,对爱情的清纯之意,表达得淋漓尽致。其中的贪婪,播种,对内心的渴求,让人伸手可触,这既是“理想的爱情”,也是“理想的爱情诗”。
三
今夜,我把诺言贴上邮票寄给你
把所有闲愁沉郁交付清风吹去
再踮起脚尖吻你火热的红唇
彻底扔掉幻影游魂的缠绕
为爱,我扯云做衾随风而去
化解你眉宇间恐慌的纠缠
当我万水千山与你相见
我的诗情怎能舍得献给花香满庭
今生,你我上演爱的故事
让温暖在冷酷的长廊里永远鲜活
把剪剪心事种在思念你的诗行
把寂寞的身影流放成枯萎
若允,我定会脱去世俗尘衣
化做一行鸿雁合着风弦
穿越过孤独的旷野
亲手托起你的长裙舞尽倾世爱恋
——《我把诺言贴上邮票寄你》
爱情诗的寓言,是沉思之后的追问,是反省之后的坦率。傅常霖把爱情看作是一行鸿雁合着风弦,在孤独的旷野里,才能舞尽倾世爱恋。诗人胸中燃烧的爱情,思念的诗行,就如“为你摘尽满山的桃花”,是诗人胸中能够跨越的“千山万水”。这里,爱情已经褪去了青春的繁华,是留在人生里的筋骨。象征体在这里凸显得更加分明,红唇、花香、故事、尘衣,都在诗人寂寞的身影里,包含了丰盈的汁液。清风吹去,爱情的画境栩栩生动。
春天里静静地等候
重逢时的低眉浅笑
灵香清纯
还是最初的羞涩
仿佛一曲意境空远的禅乐
清清浅浅
却足以抚平我浮躁的心灵
突然喜欢平静悠然的自己
任凭世间风烟弥漫
我只欣赏开在心中的白莲
沉淀的思绪孤守一寸光阴
不是不念
只是感觉灵犀有点苍白
没有如初时的热切
春天里静静地在等候
只为寻找一个角落
安放好瓣瓣落花的忧伤
——《春天里的等候》
春天,在诗人傅常霖的诗歌意象里,是一个典型的、多元的符号。这不同于当下流俗的“月光”,无论是秦淮河畔,还是边关晓月,重复的抒情对象,让人看不到心意,是一个冰冷的词汇。他赋予春天的,是爱情的新气象:禅乐、白莲、光阴。陌生而新鲜,阴柔而纯美。短暂的春天,有了永恒的深意,纤弱的持进,有了博大的情怀。而诗人远不止于此,他“只为寻找一个角落/安放好瓣瓣落花的忧伤”。
一树的白,绽放的素心
轻轻地把美抒发,犹如梦
你是纯洁的象征
是思想沉淀池里的
一幅画卷
是冬天里素雅的美携着唐风宋词
随意飘逸的情景
落在地上,瞬间抹去小草忧伤
与大地对话,把深情润入土壤
浅浅流年,素心若雪
增强了爱的祝福和牵挂
无论咫尺天涯,一行清风
就能放飞梦想,让温暖抵达
不经意间,心底的孤傲
裹着寒冷,牵着阳光
诉说出蕴含在生命里深奥的真谛
一个人静静地靠近你,真好
——《素心若雪》
冬天的爱情,也是花枝招展,绚丽多姿的。诗人完全不拘于时节,摆脱了这个意象的窠臼,钟情于爱情安置的意境。素心若雪,或许是人内心里的爱情画卷,唯有天涯无法企及的梦想和孤傲。没有预约,也没有宿命,漫溢的情思,能够横空而出,是因为诗人“一树的白,绽放的素心”,一棵树不是树,是情感的标志,这里有太多的故事,在冬天发生,也在春天发生。这样的意象象征体,在诗人行进的人生路途上,就是岁月静好,是“一个人静静地靠近你,真好”,这是灵魂里跨过了四季风雨、和花语草木的至臻目标,是诗人多年追求的爱情极境。
四
压上指印,让一颗凡心
轻抚这场睡眠
把静默藏好
别让颤抖的手去捕捉芳心
正襟端坐,不要再错过花期
渺小的梦,游走在草木与完美之间
一只猛禽冲出巢穴
何惧人间十面埋伏
毫无征兆的茫然
泛滥成黑暗深处的痴念
攥在手心里的疲惫
早已经破碎成为几番私语
别让打不开宿命的钥匙
乱了方寸,妩媚地虚度光阴
你不来,这颗心
该如何掩盖这场空前绝后的荒凉……
——《压上指印》
“别让颤抖的手去捕捉芳心”。当春风吹醒了百花,爱开启了复苏之门。诗人是精心的,轻灵的,渺小的梦,落在了旷达的原野上,不是一粒春雪融化的河面,而是“一只猛禽冲出巢穴/何惧人间十面埋伏?”决绝的俯冲,凝聚了磅礴之力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这种意境凸显了诗人积蓄了长久的力量,在某一个时刻,喷薄而出。意象是司空见惯的,但是没有硬写；物象是毫无关联的,但是有揪心的痛点。何惧十面埋伏?何惧坎坷和曲折的长路?萦绕回环的不再是经典的意境。赋予诗歌新意的,往往是心间营造的虬枝横出的繁茂生命力。这正是诗歌需要注入的抒情活力。
“青青子衿。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”这是《诗经·郑风·子衿》里的一章,表达了女子念念不忘,等待恋人时的焦灼万分的情状。由于无法去赴约,只好等恋人过来相会,浓浓的爱意转化为惆怅与幽怨:纵然我没有去找你,你为何就不能捎个音信?这样的想象力,吴闿生在《诗义会通》里评价:回环入妙,缠绵婉曲。《压上指印》里,用痴恋、私语,以及“打不开宿命的钥匙”,也让读者感受到了这样的幽怨、缠绵,诗人说:“你不来,这颗心/该如何掩盖这场空前绝后的荒凉……”心理描写手法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歌声的婉转让我销魂
仿佛黑夜中握着朋友的手
心跳迎合着歌声共鸣
来吧,可爱的,予以慰藉的死吆
从幽远而隐蔽的密林深处
为了生命和欢愉,为了甜蜜的赞美
来吧,强大的解放者
让我沐浴在你悠扬的歌声里
繁星无声
我的灵魂转向你
飘过纵横交错的城市和熙熙攘攘的码头
容纳无言的黑夜
我要留下你所有的歌声
让我盛满悲伤的,剔透的心
在黑夜中与所有的赞歌交融
让温暖洒满庭院
让你随着每度春光归来,绽放
——《歌声悠扬》
生命和欢愉,甜蜜的赞美,需要诗人灵魂的转向与和鸣。在这首《歌声悠扬》中,能够体察的是诗人傅常霖对爱情深刻的注解,是一种期待,在歌声里,“随着每度春光归来,绽放”的箴言。
“我用一生的时间,在逆光里行走,只为遇见你。”仓央嘉措的诗句里,让人感受到爱情是既痛苦又甜蜜的。傅常霖后期的爱情诗,也融入了这种伤感的意味。事实上,每一个诗人对人生的解注,都是在一生的顺逆交替中,感受到生命的美好,诗歌创作才能给予生命的期待。“容纳无言的黑夜/我要留下你所有的歌声”,傅常霖洞悉了人生智慧,对爱情的描述、理解,就像他历经岁月的洗礼采撷的一束艺术之花,寒霜过后,才能展开遍野春色,才能渐渐深入人心。
五
日落凿开了
一片荒芜,奔赴渴望
让梦境,提着灯笼寻你
这是一场省略无数羞涩的相爱
不舍得让天亮
每一次撩人瞬间,都能把
一个世界滑向一个角落
充满爱意的眼眸,耕种几处
就能修改大地上所有的叹息
请你尽管来接受我的疆土
不然,指尖的寂寞
将这美好的家园荒废在
无限戳痛的记忆中
让快乐沉默地悬挂在夜色里
一个你,一个我,和一颗
永远藏不住的心
恰好温暖了,无数次
以失败告终的每一次挣扎
一根根肋骨,反复汹涌地
敲打着每一次心跳
反复怀念流淌在人间的潺潺流水
我感恩时光里的这次巧遇
我将用准备好的绳索
永远把你牢牢捆绑在爱的海洋
——《凿开的梦境》
梦境提着灯笼寻。是的,傅常霖在寻梦的岁月里,正在锻造熔金的玫瑰。就如同诗人心灵的挣扎,不是看破红尘,而是热爱生活。他看到了梦想、爱情、人生的升华,这是一个春天,或者冬天,或者一棵树,爱情总是在生命的演绎中,变得越来越丰富和光彩。而一切感悟和体会,都会在语言和思考中,变得越来越清澈。流水无声,内心喧哗。当激情浸透了诗的长短句,诗人的风格和品质,才能浴火而生。
《今生欠你一首情诗》不完全是爱情,至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男女情爱,是时光不老之爱,是山河隽永之爱,诗梦和远方的执着之爱。我们经历过,付出过,奋斗过,奉献过,我们也在某一个地方,某一段时间里遭遇过。傅常霖的爱情诗创作仍将继续,依旧没有过多的艺术技巧、语言和意象,依旧保持了传统的思考,但这并不影响读者的喜爱。今天的诗歌正在剥开内核——一场欧美诗风和传统文化的博弈、融合正在进行中。
爱情的一段,就是人生和生活。那里充满了自由、情爱的音符!
